白宫12月4日晚间低调发布了美国总统特朗普第二任期的《国家安全战略》报告。这份33页的文件罕见地以正式方式阐述了特朗普政府的外交政策世界观。报告对欧洲措辞严厉，暗示欧洲正陷入文明衰落。

《纽约时报》12月6日发表题为《特朗普长期以来一直鄙视欧洲精英阶层，现在，这种鄙视成为了官方政策》的文章称，特朗普政府对欧洲的鄙视早已是公开的秘密。特朗普总统长期以来一直将欧洲盟友描绘成不肯为自身安全做出足够投入的“搭便车者”，并声称欧盟“成立的目的就是为了坑害美国”。

如今，这种敌意已成为白宫的官方政策。

本周，特朗普政府发布了一份国家安全战略文件，呼吁欧洲各国承担起自身防务的“主要责任”，这意味着美国不应再为欧洲的安全提供保障。该文件指责欧盟扼杀“政治自由”，警告称一些北约成员国有可能变成“非欧洲人口占多数的国家”，并表示美国应该与“爱国的欧洲政党”结盟——这实际上是在暗指欧洲的极右翼运动。

这份文件措辞直白、语气强硬且正式，无疑是对欧洲主流领导人持续不断的侮辱的火上浇油，让他们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一个战略十字路口。在这份盖有总统印章的文件上，来自大洋彼岸的超级大国——自二战以来80年来一直保障着欧洲安全的那个国家——竟然公开诋毁跨大西洋联盟。

“它就摆在白宫网站上，全世界都看在眼里，”奥巴马政府时期国家安全委员会欧洲事务高级主任查尔斯·A·库普坎（Charles A. Kupchan）谈到这份文件时说道。

“这让人很难接受，”现任乔治城大学国际事务教授的库普坎补充道。

就在几天前，俄罗斯—警告称已做好与欧洲开战的准备。如今，美国撤回对欧洲保护的明确前景也随之而来。一些专家指出，俄罗斯关于欧洲国家的论调在白宫这份战略文件中得到了呼应。这使得欧洲大陆内部关于其长远利益的辩论更加紧迫：究竟是应该不顾屈辱地继续与美国保持紧密联系，还是应该面对新的现实，武装起来，单干？

“这会是欧洲觉醒的时刻吗？”约翰·霍普金斯大学高级国际研究学院教授娜塔莉·托奇问道。她曾担任欧盟重要官员的顾问，并撰写过一份欧盟战略报告。

近年来，欧洲各国政府预见到跨大西洋关系可能出现裂痕，试图通过增加国防开支和加强跨境军事合作来摆脱对美国军事力量的依赖。一些国家已经引入或扩充了兵役制度，其中德国——作为最有能力在重大陆地冲突中保卫欧洲大陆的国家之一——于上周五通过立法，将其军队规模扩大近50%。欧盟现在也设立了国防专员，其主要职责是促进区域武器生产与合作。

但现实情况仍然是，欧洲缺乏真正的军事一体化、关键能力和弹药，严重依赖美国，以及一个声称不太喜欢它的政府。一些人认为，变革势在必行。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任何系统性的应对措施，”欧盟委员会前主席罗曼诺·普罗迪（Romano Prodi）说道。他表示，希望欧盟能够“制定一项政策”，使其更加积极主动。

他说：“这并不意味着要切断与美国的联系，而是意味着要拥有发言权。”

但欧洲领导人对这份战略文件缺乏强烈的公开抗议，表明他们已经习惯了特朗普的任性妄为——正如普罗迪先生所说，“这没什么新鲜的：分裂欧洲，鄙视欧洲”——并且他们认为最好的应对方式是让他发泄完情绪，然后与他和联盟保持紧密联系。欧盟外交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卡娅·卡拉斯周六的表态就体现了这种做法，她在回应这份文件时表示，美国“仍然是我们最大的盟友”。

国际关系学教授库普坎先生表示，欧洲领导人明白，忍受特朗普的“暴脾气”才是更明智，或许也是唯一的长远之计。他说，这份文件让他们更难接受为了让特朗普在当今重大问题上与他们保持一致而必须做出的让步和忍受的屈辱，这些问题包括贸易政策以及欧洲在乌克兰与俄罗斯的战争中帮助乌克兰的防御。

但库普坎先生表示，为了避免跨大西洋联盟彻底瓦解，他们必须“讨好特朗普，让他站在自己一边”。

分析人士指出，对欧洲而言，挑战在于既要维护使其繁荣和平的一体化进程，又要维护为其提供安全保障的美国安全网。库普坎先生说，二战后的80年间，欧洲一体化进程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遏制德国而进行的，是“现代最伟大的成就之一”。

他补充道：“任何想要瓦解欧洲的人，只需翻阅任何一本20世纪的历史书籍，或者1945年之前的任何历史书籍。”

分析人士指出，特朗普政府似乎正是想要瓦解欧盟。

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教授托奇表示，支持与欧盟敌对的右翼政党会分裂并削弱欧洲大陆，最终导致欧洲“四分五裂，极易被全球大国瓜分”。

分裂欧洲的企图由来已久。十多年来，俄罗斯一直在这样做，扶持那些意图削弱欧盟的疑欧派政党，尤其是极右翼政党，从而增强莫斯科的影响力。一些专家认为，美国的国家安全战略与俄罗斯的策略如出一辙。

“这令人震惊，因为它的措辞与俄罗斯类似的国家安全文件中的措辞非常相似，”研究极权主义和俄罗斯问题的著名学者蒂莫西·D·斯奈德说道。

斯奈德先生补充说，这份文件认为良好的外交政策在于大国之间的平衡，而非维护法治，“这实际上已经向俄罗斯的意识形态方向倾斜了。”

他还表示，该文件声称大多数欧洲人无论如何都希望乌克兰战争结束，而这场战争是由脱离群众的精英阶层造成的，这种说法听起来与“彻头彻尾的俄罗斯宣传”如出一辙。

斯奈德先生还与其他分析人士的观点不谋而合，他认为特朗普政府削弱欧洲的真正目的是为了使美国科技公司摆脱欧洲监管的束缚，而这正是特朗普政府此前曾公开宣称的目标。

欧盟委员会前主席普罗迪先生则认为，特朗普政府的政策预测违背了其所宣扬的主权原则，因为它“以极其不恰当的方式干涉了他国的内政”。

但欧洲一些主张主权的右翼政党对白宫的介入和期待已久的承认表示欢迎。

“所有这些都符合我们的诉求，符合我们的诊断，所以我们很高兴，”西班牙极右翼政党Vox的欧洲议会议员赫尔曼·特尔奇（Hermann Tertsch）说道。他表示，在之前的几届美国政府执政期间，“我们非常害怕”美国。

然而，特尔奇先生说，在特朗普先生的领导下，这反而让他们感到安心，并补充道：“这是一个新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