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报》专访薛海培：特朗普新政让他彻夜难眠，留学生何去何从？
《纽约时报》专栏文章
作者：Kurt Streeter
1987年，薛海培（Haipei Shue）作为一名学生来到美国时，回忆起当时所受到的热情欢迎。他在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攻读社会学研究生。
“人们对我们很好奇，邀请我们去他们家做客，想要和我们做朋友，”薛先生5月29日表示。他描述了自己早年来到美国时所感受到的开放氛围，在那个时期，美国在许多中国人眼中仍是充满机会的灯塔。
“那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时代，”他说。
美中之间的学术交流始于1970年代卡特总统执政时期，作为一种“软实力”外交手段开启。如今，这一时代与特朗普政府对华政策形成鲜明对比。
特朗普政府宣布将大力撤销与中国有关联或攻读广义“关键领域”专业的中国学生签证。政府还计划加强对未来学生签证申请者的审查，包括查看其社交媒体内容。
这些政策将大幅减少来美中国学生的人数。几十年来，中国学生一直是美国大学校园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截至2024年，在美中国留学生人数约为27.7万。
特朗普政府表示，中国利用美国大学来增强其军事和技术实力。特朗普政府官员还声称，一些中国学生可能构成技术盗窃的风险。
“我们正在使用所有可用手段了解谁想进入这个国家，以及他们是否应该被允许进入。”国务院发言人塔米·布鲁斯（Tammy Bruce）说，“每一次签证审批，都是一项国家安全决策。”
现年64岁的薛海培如今是位于华盛顿特区的公民组织“美国华人联盟”（United Chinese Americans）主席。这一政策变化令他深感失望。他在1980年代末来到美国的经历，正象征着两国关系友好升温的时期。
薛海培回忆起美国人当时的慷慨：一位与里根政府关系密切的富商大卫·斯科特（David Scott）通过一个基金会资助了他的学业。他记得，那段时期的特点是美国朝野两党都支持中国学生，最终促成了1992年《保护中国学生法案》的通过。
“那是一种压倒性的支持、关怀与关注。”薛海培说，他曾推动该法案的通过。
对于特朗普政府的做法，薛海培感到沮丧，认为这背叛了美国作为“人类灯塔”的形象。
中国学生在美的历史悠久且复杂，可追溯至19世纪50年代。当时的容闳（Yung Wing）是第一位从美国大学——耶鲁学院毕业的中国学生。前美中贸易全国委员会主席、中国问题历史学者罗伯特·卡普（Robert Kapp）指出，早期的中国学生赴美，是为了引进西方知识，推动中国现代化。
1970年代，随着尼克松总统与周恩来总理促成中美关系正常化，两国学术交流开启新篇章。后来，中国决定向美国派遣数千名学生，最终演变为每年数十万人的留学浪潮。
卡特总统曾对中方说：“你们为什么不派些学生来美国？”
当时的中国领导人邓小平回应说：“那派一万名如何？”事情就这样发展起来了。
对中国而言，这是国家现代化的重要一步；对美国而言，欢迎中国学生则是一种软实力的体现。
1980年代和1990年代，中国优秀学生大量赴美，他们在美国的学术、商业、科技等领域做出了重要贡献。与此同时，中国学生的构成也发生了变化：从最初以研究生为主，发展到如今越来越多的本科生。
“开放教育对建立联系、搭建桥梁非常重要，”华盛顿大学国际关系专家大卫·巴赫曼教授（David Bachman）说。
但他也表示：“我可以想象，再过十年，中国学生在这里将寥寥无几。”
反过来也一样。随着新冠疫情期间美中地缘政治紧张加剧，美国在华留学生数量也从2019年的约1.1万人下降至2024年不足1000人——这是美中教育信托基金会（U.S.-China Education Trust）执行主任罗茜·莱文（Rosie Levine）所提供的数据。
莱文表示，特朗普此举可能会招致报复，进一步限制美国学生赴华，从而削弱美国对这一关键大国的理解。
她承认安全问题值得关注，但认为美国政策需要更加精准。
“这些政策太宽泛了，”她说，“让签证官难以有效区分哪些是真正构成安全威胁的人，哪些只是想来求学。”
她还指出，政府特别强调申请人在中国的党派关系，这一点也存在问题。
“中国共产党有9900万党员，”她说，“在中国为党工作或成为党员，并不能有效判断一个人的真实意图。”
对于薛海培来说，这一时刻具有强烈的个人意味。特朗普政府宣布相关政策后，他失眠了整整一夜，不断思考四十年前的美国与今日美国之间的巨大反差。
“这是我几乎无法理解的事情。”他继续说道，“我们是怎么恶化到这个地步的，外国学生，尤其是来自中国的学生，被视为潜在的负债而不是资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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